朴三

“哥，你咋才回来？”

大院里门口，正蹲在老槐树下无所事事的四奎一抬脑袋就瞧见自夜色中走出的余占鳌，四奎忙站起来想去余占鳌身边，只是刚一起身就只觉得双脚发麻，连好好站着都不成，更遑论要去余占鳌身边，四奎扶着大槐树龇牙咧嘴，“哥，你去哪儿了？咋回来这么晚？”

余占鳌咧嘴一笑，张开臂膀勾住四奎，冲着四奎家那间屋子挑挑眉毛，“你娘睡了吗？”余占鳌说着，也不顾四奎还在发麻的脚，勾着人直往前走，“好兄弟，咱娘给哥留饭了吗？哥都要饿死了！”

四奎憨憨一笑，“留了留了，娘就惦记着你呢！”觉着脚麻好了一些，四奎脚下步子也快了些，“诶哥，你今天哪儿去啦？街坊都说前两天你在街上把个少爷给打了！真的假的啊？”

“去去去，少打听！弄饭去！”走带四奎家门口，余占鳌推了把四奎，满脸不耐地往自己屋子走去了。

盯着余占鳌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四奎搔了搔脑袋，从下到大他都猜不出来余占鳌成天都惦记些什么。

吃过饭，把四奎赶走后，余占鳌躺在漆黑一片的屋子，满脑子都是前几天在高粱地时候和戴九莲在一起的情形，余占鳌气急败坏捶了一拳头床板，他居然临阵退缩了？眼前不断闪过戴九莲那双带着讥讽笑意的眼睛，余占鳌心中更是恼火，等下回，下回他一定要给那个女人好看！

不期然间，余占鳌眼前竟然一闪而过张俊杰那张带着血污的脸，余占鳌心头一跳，脱口而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第二天一早，日头刚刚升起来，余占鳌就盯着一双黑眼圈出了房门。

高密是个小县城，从城东头走到城西头也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余占鳌住在城西，平日里闲着没有活计的时候，余占鳌就带着四奎满高密城溜达，以至于这小小县城里的百姓十之七八都认识了这哥儿俩。

这日，余占鳌和四奎刚走到城中，就听着县城里百姓议论纷纷，城北张家出了个不孝子，气死了老娘还和亲爹恩断义绝。

听了这话，余占鳌心里直突突，城北张家？前两天在大街上直嚷嚷着找揍的那小子好像就是姓张吧？

四奎还想打听些什么，却被余占鳌扯着胳膊从人群里拽了出来，余占鳌凶神恶煞瞪着四奎，“瞎凑什么热闹！”

四奎弄不懂余占鳌的想法，只好撇撇嘴，“俺娘年纪大了，不爱出门，俺可不得捡着些有意思的事儿回去跟俺娘念叨念叨？”

这话一出，余占鳌再凶不下去，泄气地挥挥手随四奎想干什么干什么，眼见四奎咧着嘴重新挤进人群里，余占鳌心烦意乱地寻了处树荫席地而坐。

没到一刻钟的功夫，四奎喜眉笑眼地找到了余占鳌。

“哥，你猜咋的？”四奎在余占鳌身边蹲下，那胳膊肘撞了撞余占鳌。

余占鳌眼皮都懒得抬，“去去去，老子没兴趣。”

四奎却不管余占鳌有没有兴趣，径直说了起来，“哥，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咱们抬去单家那姑娘不？你猜怎么着？那姑娘和那张家少爷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据说张家少爷一直想娶那姑娘，可惜那姑娘她爹不是啥好东西，赌钱赌的把老婆都给卖了，对了，就是咱们先前在曹二老爷家见着的那次！”四奎说得吐沫星子乱飞，“那次不是县长老爷给那姑娘做主了吗？谁知道她爹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这不，刚卖了老婆，又把姑娘给卖了！那张家少爷是从外头念书回来的，本来是要娶那姑娘，可张老爷咋也不点头，还伙同土匪把那姑娘给绑进了土匪窝，张家少爷到底还是太嫩，眼睁睁瞧着那姑娘上了单家的花轿，回家之后就一病不起了，”这头余占鳌心想，狗屁的一病不起，那小子分明是让自己给打坏了，那头，四奎说着“啧啧”两声，“事儿就出在昨天，听说昨天白天张家少爷病好之后就离家出走了，还留了封信说要和张老爷断绝父子关系，他娘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一来二去的，直接咽气了……”

余占鳌左右瞅瞅，好像根本没把四奎的话听进去，四奎刚一说完，余占鳌就站起身来，“走，去曹二老爷家瞧瞧。”

自己嘚啵嘚啵这么久，没想到人家根本没听，四奎冲着余占鳌的背影一阵拳打脚踢，前头的人转过头来，又傻呵呵笑了起来，“哥，咋好好的要去曹二老爷家？”

是啊，今天没活干为啥要去曹二老爷家？余占鳌自己也想不通，可话已经说了出来，他一瞪眼，“让你去你就去，磨磨蹭蹭干啥？”

到了曹二老爷家的时候，余占鳌才知道自己为啥突然要来曹二老爷家了，刚到门外，余占鳌就听着里头乒铃乓啷的声音，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身子已经冲了进去，两人刚一进门，就瞧见院子里七八个杠夫把一个年轻后生围在中间拿麻绳捆了起来，曹二老爷站在房门口，手里攥着块儿布头按着脑袋，满脸的气急败坏。

“哟？人多欺负人少呢？”余占鳌抱臂站在院门口冷眼瞧着，被绑着那小子咋那么像那位张家少爷呢？

那几个杠夫一见余占鳌来了，不由散开了些，一个汉子往前走了一步，“大哥，你咋来了？”

余占鳌一听这话，冷笑两声，“咋？听你这话的意思，我不能来？”

这话一出，那汉子面上讪讪，不再多言。

余占鳌往那张家少爷面前走去，站到人家面前，钳住对方的下巴，把人家的脸朝向自己，哟呵，还真是？

“占鳌，你要干啥？”

眼瞅着余占鳌就要给人松绑，曹二老爷铁青着脸上前阻拦，“这小子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就操着石头给我了一下子，你好歹瞧瞧我这脑袋！”曹二老爷说着，果真把布头拿开，刚刚才止了些的血又冒了出来。

“呸！”

没想到那少爷都被人家给绑了还挺硬气，余占鳌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向张家少爷。

“要不是你，九儿的娘怎么会自尽！要是九儿的娘还活着！她也不会嫁到单家！”

张俊杰面红耳赤的吼叫着，多少年了，他还是头一次这样急赤白咧的，可惜他毕竟不同于大字儿不识一个的草莽汉子，砸伤人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胆的事情。

“好啊好啊！”曹二老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上次那丫头差点儿烧了我的院子，这次你还打伤了我！我倒要把你帮到县衙，让县长老爷帮我评评理！”

“二老爷……”余占鳌适时地出来圆场，他这会儿才真觉着这张家少爷和那戴九莲真是一对儿，瞧着脾气，真不像个念过书的，他推着曹二老爷往房里走，“您可不能冲动，上次县长老爷为这这事儿可抽了您二百鞋底子，您都忘了？依我看，您还是先派人请个大夫回来瞧瞧伤吧，我去劝劝那小子。”

“占鳌！你是那头儿的？”曹二老爷急急吼了一句。

余占鳌心想，老子哪头的也不是！脸上却陪着笑，“我当然是您这头的啊！”说着，也不等曹二老爷再说什么，半拖半扶地把人送回房里。